【斯酒】枉凝眉
·餐厅第四弹活动，强行点题失败产物
·瞎写，谁选的这个歌名请站出来
·看前请谨慎
·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红楼梦
“张爱玲在《红楼梦魇》里写道：‘世有三憾事，鲥鱼有刺，海棠无香，红楼未完。’”
“可我在想，人间事事无圆满，这才是真实吧。正是因为不圆满，有刺的鲥鱼才能细细品味，显出鱼肉的鲜美；海棠红艳动人，恰恰是人观海棠时，不会被香味喧宾夺主；而红楼未完，才能让后世看着那残本和开篇的诗，反复揣测这永远也等不来的结局。”
“古代中国人往往忌讳十这个数字而采用九，是因为到十则满。《韩诗外传》记载，孔子说，盛极而衰，盈满则亏。不圆满，造就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。因为每每圆满，就是盛极而衰的开始。”
斯巴安斜倚在讲桌边，读完了上次作业的优秀essay，抬眼看看底下黑压压的学生，等着他们回过神来开始例行讨论。
嗡嗡的人声渐渐响了起来。这是坎伯兰公学的中国文学批评与鉴赏选修课，斯巴安教授主讲，他的习惯是，如果布置了写essay的作业，课前会先读上节课的优秀作业，之后同学们对此进行讨论，各抒己见，讨论结束后小组选出代表进行简单评论。
他的课堂向来是需要抢座的。斯巴安心知肚明，绝大多数的学生如果不是为了看他，此生都不会去研究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汉语和中文文学。英格兰自己的文学史上已有数不清的名人，而骄傲的英国人极少会将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古国，眺望那处的绚烂风光。
而他为什么会选择去学拗口的中文和研究中国文学，这是一个谜。
今天大教室依然坐满了人。极少数他偏爱的学生能预留到一个第一排的中间座位，现在作者林三酒就坐在底下第一排的好位置上，她忽地向斯巴安望了过来，眉头微微一蹙，目光中一片坦荡。
林三酒年仅16岁，新加坡亚裔，快到成年的年岁，看起来还是比周围的英国人要小很多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流转之间有一股说不透的神秘感。
坎伯兰公学里，亚裔是少数群体，来上学的大多数是长在米字旗下的本国人，且多半是贵族出身，不是贵族出身的，也跟贵族沾点边，或者是old money。学生们均以入学剑桥的三一或皇后学院为目标。十年前坎伯兰公学开始招收女学生，但直到现在，女学生也不过只占到全部学生的十之一二，女性的身份，又是亚裔，林三酒入学之后就成了学校里独一无二的星。
她的英文名叫sunny，说起来的话，其实是一个挺俗气的名字。所以斯巴安习惯叫她三酒。
斯巴安心知她是豪门千金，一举一动都从不动声色中透出教养，被送到坎伯兰公学只是因为伊顿公学不收女生。至于为什么来英国读高中，可能只是因为家里想给她镀层金。
其实根本没有必要，林三酒本人已经足够优秀，试问谁会给鸽血红宝石镀金呢？
人声渐停，小组按顺序开始发言。前几组直接表示他们没看懂这篇文章，但是好像写得很厉害。后一组读了其中的一段，说了说自己的猜测。林三酒所在的小组也进行了发言，但是林三酒在讨论过程中未发一言，小组的发言和文章所想表达的意思完全是驴头不对马嘴，当然，其他小组的发言也差不多。
上次的作业是让学生们写一篇不少于1000词的关于中国人所说的“圆满”二字的essay，大概是因为已经接近学期末和学校图书馆藏书丰富，学生们大多写得不错，引经据典，就是太学究气，少了林三酒行文中信手拈来的潇洒，林三酒最后在结尾总结诠释了圆满这个词，还对词义和其与中国文化相关的内容进行了升华，可以说是这个学年以来斯巴安最满意的文章。
斯巴安简单地总结了一下每个小组的发言，然后开始详细讲解这篇范文。这些学生看不懂文章显然是正常的， “圆满”来源于佛教的说法，指的是人信仰、心智的一种境界，传到古中国后，和儒家中庸之道又有交融，圆满成了人们一个美好的愿景，而达成之后，又往往心生忧惧。这种矛盾的心理，不是浸泡在汉语文学的环境中，很难理解“圆满”二字的含义，更别说写一篇1000词的essay出来。
有时候斯巴安会觉得，自己其实并不能教这些学生什么，因为他想教和他能教会别人的东西，这些学生并不需要，他们可能八岁开始开几千英镑的哈雷儿童摩托车，十岁被家长带去开董事会议，十二岁时已经学会了对服务生说“Waiter, please.”，然后客客气气地点上合乎客人口味的一餐。等到了上高中的这个年纪，他们已经看惯了时装秀场、奢侈品柜台和其余的奢侈享受。虽然坎伯兰公学的住宿和伙食都很简单，但是学生们大多已经能甘于普通的环境，因为他们知道，当成年之后，他们得到的远比这多得多。如果培养不出这样的耐性，那贵族教育就是失败的。文学、音乐和绘画对这些学生来说，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却依然不可或缺的一笔。
斯巴安已经这么走过来了，直到他去中国游学六年，回来做了坎伯兰公学的教授，才总算摆脱了可预见的生活轨迹。
斯巴安讲完了自己备课时预计这节课的内容，布置了这节课的读书作业，下课铃正好响起，他对学生们微笑，示意下课。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赶去下一个教室，斯巴安站在讲堂上整理东西，突然想起来，林三酒竟然看过《红楼梦》。
中国人讲的是少不读红楼，老不读三国，是因为少年时读红楼，不是读不懂，就是读懂之后，发现人生也和贾府的一场热闹一样，顷刻之间便化为乌有。斯巴安二十三岁时读红楼的翻译本，没能领会其中的意思，直到被命运打磨了五年之后，才感觉自己摸到了一点点“满纸荒唐言，一把辛酸泪。”的边。
林三酒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呢？
斯巴安想着这些事，慢慢走向办公室。他很有兴趣再多了解这个学生一点。
只是，现在不行。
END
